不去知名旅游景点，就像到了巴黎不去埃菲尔铁塔、卢浮宫，而是刻意选择所谓“当地人”才去的特色目的地和餐厅成为了现在自由行的主流，直到这些目的地逐渐“网红化”，旅行的目的也变成了一种发布在网络上的视觉景观、人生经验值的勋章、抑或是一场表演。《纽约客》的文章“The Case Against Travel”再一次探讨了当代旅行中有意思的现象，即我们反抗“游客必须看什么”的本身，恰恰还局限在“游客应该做什么”的陈词滥调之内。 在社交媒体主导的时代，反传统的旅行方式更是表演、视觉验证的意涵大于所谓的多元感受和自我改变。
“The Case Against Travel”原文：https://www.newyorker.com/culture/the-weekend-essay/the-case-against-travel
互联网代替你体验了一切
还记得我去日本之前，精心通过各种视频网站和社交媒体规划了所谓”小众路线"，自信满满地认为找到了当地人的假日地道去处。结果呢？在到达了雨晴海岸的时候，发现周围全是游客，以至于我花了将近半天时间赶电车来到这里，疲劳感和失落占据了主导，完全没有初入异域的惊喜和兴奋，因为这个地方带给我的感官刺激早在我通过社交媒体和视频做攻略阶段就已经体验过了的。网络上，世界任何的角落和秘境都早已被压缩成景观“上传”到了网络平台，单纯通过旅行是无法得到所谓的小众在地体验了。
尽管照片很赏心悦目，但真实的体验着实令我有些失落
更深层的问题是，互联网让我们在出发前就通过视觉”体验"了一切。通过各种图文攻略和vlog身临其境的方式，我们甚至能跟着博主闻到当地空气的气味。旅行不再是探索未知，而是验证已知。 就像我的日本之旅一样，我带着脑海中的早已存好的图像出发，然后在现实中一一核对。没有惊喜，只有确认。一旦核对完成，体验也就结束了。
形式化的旅行
《纽约客》的文章还让我联想到最近在看一位博主在挪威奥斯陆旅行的场景，他蒙克博物馆旅行，洋洋洒洒介绍了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的作品风格和博物馆的历史。我想到，如果一个人对绘画毫无兴趣，也不了解爱德华·蒙克，却在奥斯陆行程中因为KOL的推荐，安排了半天行程参观蒙克美术馆。那这个人为了得到什么？是激发了自己对一位陌生画家艺术作品的兴趣吗？还是那里整个室内建筑风格和绘画作品真的很”出片”？我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当社交媒体横贯在体验之上，我们追求的大概率就不是真正的体验，而是社交货币。当旅行脱离了内在的兴趣和认知基础，所谓的”文化体验"就变得空洞。 你以为在拥抱新世界，实际上只是在消费无法消化的符号。即使身在异国，文化隔阂依然深刻。就像文章作者所说的：“一个对猎鹰毫无了解的人被关在满是猎鹰的房间里，感受到的只有困惑，而非自由或启迪。” 感受力的缺失让人只能对景观发出最直接的反应，但无法深切感受景观背后的丰富意涵。就好比人在旅行的途中仅仅通过A地比B地的CBD更现代化而感叹A地更发达和现代化，但却忽略了B地丰富多样的人文历史以及包容的社会环境。 在这样的心态下和视野下，身体虽然奔向远方，但心从未离开原地，甚至会变得更加固步自封。
旅行更像什么？
如果旅行最终带来的不是自我的改变，那是什么？有意思的是，作者举了英国文学家切斯特顿的反常识主张：恰当地去爱遥远之物的方式，就是“从远处”去爱它（loving what is distant in the proper fashion—namely, from a distance）。在切斯特顿看来，一位漫无目的在世界各地打卡的旅行达人着实比不上一位每日都在业余时间潜心研究当地文化，学习异国语言，对当地火车时刻表了如指掌的人更像一位真正的旅行者，后者通过“旅行”收获的满足感是无与伦比的，他对远方的爱是无比真诚的。 真正的感受力，其实也在这种对未知保持好奇与开放的心态中获得，在还没出发前，我们饶有兴致地读着向往之地知名作家的作品，感受着作者笔下某段时间在某条街区的奇闻逸事，他对这里社会的看法，为何这种艺术表现风格和人类社群组织方式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等等，这让人以“理念先行”的方式深度感受着异域之地，心态与思维时刻保持着开放性看到世界的多样。 作者认为，我们没有必要用“自我改变”来包装一种消费主义行为，从而做出各种自我勉强的表演式行为。与其说旅行带让我们“自我改变”，不如说它更像是日常枯燥生活的一种例外，旅行让难以在事业或者其他领域获得重大成就的我们暂时跳脱出熟悉的环境和事物，短暂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中，从而让我们在人生即将走向尽头的道路上不至于感到碌碌无为。 在这之后，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表演式”或者“验证式”的旅行很可能只是一种消费行为带来的幻觉。自我改变并不是通过旅行来达成，一段难以忘怀的亲密关系、新的工作、异地求学这些人生变故，才是真正让人获得改变与成长的旅程。 说到底，我们需要诚实面对一个事实：旅行在当下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种应对碌碌无为的幻觉式消费。真正撼动人生的改变，从来不发生在旅行的相册集里。它发生在一段让你重新认识爱与脆弱的关系里，发生在一份迫使你突破舒适区的工作中，发生在异地求学时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 旅行当然有其价值，但那些价值或许恰恰在于：要承认它只是生活的调剂，而非人生的救赎。当我们巴厘岛慵懒地晒着太阳时，请务必卸下"自我改变"的沉重包袱。毕竟，人生真正的旅程，从来都在那些无法逃离、必须直面的日常里。